宋汝窑海棠笔洗,藏在釉痕里的千年文心 宣和三年的春晨,汝州张公巷窑的烟刚散,窑工从余温未褪的窑膛里捧出这只海棠洗时,指尖被釉面的凉意惊了一下 —— 那是玛瑙入釉后,凝出的 “雨过天青”,像汴梁城雨后的天空,清透里裹着软绵的云。 这不是一只要卖的瓷,是徽宗朝 “制样须索” 的御物:内侍省送来的画稿上,海棠花瓣舒展得恰好,口沿的弧度要 “容得下狼毫的弯”,底足的钉痕要 “细如芝麻,隐而不彰”。窑工将瓷土淘洗了七遍,淘去杂质,只留最细的 “香灰胎”,捶打时要 “力透泥骨”,直到胎土软如面团,才能捏出海棠的柔 —— 那瓣弧,是用竹片一点点刮出来的,指尖的温度渗进泥里,成了釉下隐约的暖。 一、釉:玛瑙为骨,天青为魂 这洗的釉色,是汝窑的 “命”。徽宗要 “雨过天青云破处”,窑工便把玛瑙碾成粉,拌进釉料里 —— 玛瑙的石英质让釉面泛着细碎的光,烧到 1200℃时,釉料如融冰,裹住胎体,冷却后凝出天青。如今凑近看,釉面有一层 “酥油光”,是岁月浸出的包浆,像宋代仕女的罗衣,柔而不腻。 更绝的是 “梨皮蟹爪芝麻花”:釉面布着细如梨皮的小凹点,开片是蟹爪般的斜纹,底足的支钉痕如芝麻粒 —— 这是汝窑的 “三绝”,当年窑工为了让釉面满覆,弃了垫烧,用细钉支起器底,每只洗的钉痕都藏在花瓣凹处,不细看几乎寻不到,那是 “藏巧于拙” 的宋人工心。![]() 二、形:海棠为韵,文房为骨 它的器形是宋代文人的 “私藏审美”:四瓣海棠的轮廓,取的是汴梁御苑里的 “醉杨妃” 海棠,花瓣要 “舒而不展,敛而不缩”,刚好容得下一支狼毫笔的锋尖 —— 宋代文人研墨时,笔锋在洗心轻转,余墨顺着花瓣的弧度淌到沿口,不会溢出来,那是 “器以用为雅” 的分寸。 口沿的薄釉处,泛着一丝 “汁中棕眼”,是釉料在窑火中气泡破裂的痕迹 —— 宋代人不把这当瑕疵,反倒叫 “棕眼隐若蟹爪”,说这是 “活釉”,像海棠花瓣上的露孔,藏着生气。 三、纹:开片里的墨痕,是文心的余温 这洗的开片,是 “人与器的共生”。初烧好时,开片是浅白的细痕,如蝉翼轻展;后来入了宋代书房,晨起研墨,松烟墨的黑渗进纹里,干后留一道浅墨线,如海棠的脉络。南宋文人周密在《武林旧事》里写:“汝窑洗,开片如网,墨渗则纹显,如笺纸晕墨,妙不可言。” 如今这洗的开片里,还藏着淡墨的痕迹 —— 那是某个宋代文人临帖后,随手将笔搁在洗里的余痕,是 “昨夜松烟留半盏” 的日常,是文房里的烟火气。![]() 四、传:二十载窑火,千年的孤 汝窑的烧造,只从哲宗元祐到徽宗宣和,不过二十余年。靖康之变后,窑工散了,窑火灭了,玛瑙釉的方子也随宫人流落民间,再无人能烧出这般天青。如今全球传世汝窑不足百件,海棠形笔洗仅存 3 件:一件藏于台北故宫,一件入了北京故宫,这一件,是私人藏家的 “压箱底”。 它曾被元代的权臣收在秘阁,被明代的文人题过 “天青无价”,被清代的乾隆刻过御题诗(后来被藏家磨去,留了釉面的净),如今落在案头,仍是 “瓷中帝王” 的姿态 —— 那瓣海棠,是徽宗的梦,是汝窑的魂,是千年后仍能让人心尖发烫的 “宋”。 当你指尖触到这洗的釉面时,摸到的是宣和三年的窑温,是宋代文人的墨香,是玛瑙釉里裹着的、从未散去的文心。它不是一件 “古物”,是活在釉痕里的宋代,是那瓣压了千年瓷林的天青海棠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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